今天多少有些烦躁,午后,鱼父烦躁的以至于不能呼吸,遂决定出门走走。既是走走,也就无需目的地,于是沿着门前的小溪,鱼父一路向盘旋而上的不知通往哪里的方向走去。
鱼父爬过很多山,上山有自己的习惯。不管多累,都不会弯腰,步伐也不会松垮,因为那样不仅不会解除疲劳,反而会使疲劳加倍。保持稳定一致的步距与频率,上山是始终保持脚底全落地,就像行军一样,让自己的身心始终保持在一种虚假的轻松氛围中,会不知不觉的忘记劳累。也许这是一种潜意识的催眠,不过鱼父一直觉得自己其实就活的很潜意识,就像眼睛前的镜片,看着透明,其实总隔着厚厚的一层。
浙江的农村应该算都比较富裕,村子里高高低低的错落着一幢幢小楼。五一劳动节,对于农村的人来说,也许并没有“劳动者休息”的意思,看着反而有“劳动者要劳动”的意思。来往的村民依旧忙忙碌碌的为生活奔波。黝黑的脸和劳动者特有的粗糙和皱纹,这些都似乎告诉人们农村生活的实质。
五一节也是农家乐的好日子。看电视的时候,记者采访着那些带孩子来农家乐的城市家庭,无一例外的都是好评。孩子的答复最可爱:“这里好,特别是烧烤,可好了。”孩子呀,其实农家和农家“乐”没有太相似的地方,农家的“乐”和烧烤更加靠不上边。农村生活的真相是枯燥的,单调的,也是艰辛的,即使是相对富裕的浙江农村。
慢慢的走远,小小的村落就不自觉的被甩在身后。竹林在风的吹拂下,发出沙沙的声响,宛如小弦切切;一侧是山崖,对欲穿过的风做了一层层的阻挡,发出呜呜的声响,宛如大弦嘈嘈;只是不能用大珠小珠落玉盘来形容,因为没有美的如此清脆。春天的田野,从来都不会一片碧绿,枯黄和深深浅浅的绿交杂,才是真实的旋律。小溪的水也在石头滩底的河道中,或急或缓的流淌,声音也没有高山流水的清雅,甚至有些喧嚣的感觉。
天气似乎忽然就进入了夏季,艳阳高照,前段时间的阴霾和潮湿似乎退却的太快,让人忘记了如何去适应。路边摇曳的不知名的黄花,开的艳丽而灿烂,在中午的阳光下,反射着光泽,竟有点塑料花的感觉,让人觉得不真实。前方一棵孤单单的棕榈树,枝干的叶子都已经脱落,只遗留了两片尚算绿而完整的叶子,矗立在顶端,迎着风,哆哆嗦嗦,咋看犹如孔雀抖动的尾巴,只是树干深褐色的样子,看着更像孔雀扭动的屁股。
这样的一番田野竹林山溪的景色,若是拍成照片一定很美。可鱼父不想这么做,因为若是全视角来看的话,并没有美的如何惊人。其实侧头望望,竹林最好的视角不是从上往下看,永远都是从下往上看,新生的竹子嫩绿,老成的竹子暗绿,行将朽去的竹子黄绿,已然耗尽生命的竹子黄的发暗发白带着霉点,交错着,疏疏稀稀。若是用手圈个方框,从局部看去,应该和电影《卧虎藏龙》中的那片竹林没有什么分别。
但就是因为全视角的看,所以你还会看到偶尔杂生的灌木,地上铺陈的厚厚的枯叶。刚冒尖侥幸不被挖出的笋,还披着毛茸茸的黑褐色的外壳,成了煞风景的丑陋。这也是鱼父不喜欢摄影的缘故,因为摄影容易不真实。用一个小方框罩住一小块风景,或突出局部弱化背景,或有目的的选择,将一直再变的过程窃取一个不变的小块,看着是很美,可若是沉迷于此,就会被愚弄。也许这就是看景不如听景的原因吧。
路在脚下延伸,可鱼父不敢说路就延伸到前方或远方。盘山的小路永远都是蜿蜒的,兜兜转转的,似乎走了很远,低头看看,其实不过上了一层楼的距离而已。刚走过的路,在峰回路转后,近的只有一个斜坡的距离。踏青,鱼父这也该算踏青了吧。
正午的阳光从不吝啬温暖,直欲将漫步前进的鱼父烤出汗水。可鱼父不屑一顾,源于鱼父不爱出汗的体质和酷爱晒太阳的传统,加上鱼父无往不利的潜意识方式的登山,阳光终于败退,不好意思的扯了块云彩挡挡脸,遮遮羞。脚下的水泥路也自叹弗如的退却了,竟然没有了踪影,只留下细沙和石子匆匆忙搭建着,伺候着鱼父的脚底。
人终于从视野中消失了,山道上就只有鱼父一个人安安静静的走动,偶尔有不甘寂寞的蚱蜢从鱼父的步伐前跳过。一只黑色的身影翩翩来到鱼父的眼前,鱼父扫了一眼,知道那不是蝴蝶,而是只飞蛾。即使它飞舞的很妩媚,但鱼父还是看见了那扇动的翅膀下的臃肿的身段。也许是鱼父犀利苛刻的目光让飞蛾感到了无趣和惭愧,竟然飞的不如刚来时那样翩然,竟有些跌跌撞撞,进而一路逃去。
鸟鸣了,但山没有更幽,因为打扰了鱼父的思路。看看前面,石子路一扭头没入了石崖的后面。鱼父打算继续往上走,也许是潜意识法的胜利,鱼父的腿脚没有感到疲倦,身上也没有出多少汗。都说人生重要的不是终点,而是路上的风景。鱼父觉得这是胡扯,即使景色再美丽,可美丽一成不变的出现在眼前,竹林还是一样的竹林,小溪还是一样的小溪,如是风景永远如此重复,鱼父想多数人都会选择继续往前走走看看,哪怕前面是糟糕的垃圾。
上山的时候,风景并不能放松上山人的心灵,只有路才是最好的伴侣。不管是水泥的也好,石子的也罢,人总要盯着它。可路总是弯曲,前进的脚很多时候都不知道正在往东还是往西,才显得变幻莫测,饶有生趣。一路上的风景,都只会短暂的停留在眼里,然后就被抛下。想想也对,何曾有人爱谈正在看见的东西,所谓的路上的风景,哪个不是回忆的时候才一一蹦出来,显得美的虚幻和不实际。
脚步重复脚步,一转弯就变成了背朝太阳,鱼父一脚接一脚的踩在自己的影子上,影子显得凌乱,风从后面吹来,把鱼父辛苦留长的15CM的头发打乱,变成影子贴在地上,让鱼父蹒跚的身影仿佛顶着个草窠。唉,鱼父的年龄就犹如这15CM长的不尴不尬的头发,没有短发的精悍爽利,没有长发的自信豁达,不长不短的反应这现实--乱。
叮铃铃的电话响起,看看是鱼妇。鱼妇知道鱼父今日不是很开心,发现鱼父已经失踪了一个多小时了,忙电话问问。鱼父接起来说了句:“我在山上。”就随手挂掉了。看看手机上的时间,不知不觉间,鱼父已经走了快一个半小时的山路。抬头看看,远方已经快到达山顶。
山顶鱼父就不去了,鱼父不喜欢山顶。不同于岩石的山峰或者积雪的山顶,在野外树木茂密的山上,山顶是最无趣的去处。因为山顶上同样长满了树木,人到了那里就会发现自己辛苦半天爬上来,却被密密麻麻的树木遮着双眼。人又不是鸟,总无法蹲在树梢顶上看看风景。对于树木而言,我们就像剧场里的孩子一样娇小,而它们却象没有素质的大人一样伟岸。为了战场上的那点精彩,一个个站的笔直,完全不顾我们这样矮小的孩子,从后面只能看见他们的腰部。
就此打住,鱼父走到岩边。脚下的路基简陋,多少有些坍塌,可鱼父喜欢这种危险。山脚几块大石拦住了溪水的去路,溪水也毫不客气的兜头盖脸的从它们的头上漫过。崖脚有些奋力伸展的杂草,一个个努力的挺着小身板,总想从身边的同类中鹤立而起,以便能多夺取些阳光。这时的风景和刚开始上山时的风景没有什么不同,不同的也许只是摇摆的竹子不同罢了。
鱼父看看眼前的毛竹,忽然忆起自己曾经学过画墨竹。那时鱼父天真的以为看看别人的墨竹就可以照猫画虎的画出来。光是注意竹子画的细节,画时喜欢勾勒竹节。可现在想想,自己画的竹子就像一块块穿起来的骨头,可笑而虚假。眼前的毛竹是如此的简单,通体溜直不说,节也简单的只有一道道白线。鱼父不由得有些惭愧,当初自己真是看扁担画竹林了,人家画竹是落笔前就胸有成竹,而鱼父不过是胸有成扁担而已。
不远处有棵巨大的银杏,粗壮,满树的鸭脚板子晃动着,鱼父本以为是番野趣,可审视间发现树身上有个大大的牌子,标明了树的归属和保护的提醒,唉,又一棵有主的树。我们究竟在保护些什么?鱼父一直觉得之所以保护,就因为我们不爱护。而恰恰因为不爱护,所以现在不得不保护。听起来象绕口令,但终归把不爱护和保护绕到了一起。
还是旁边的那棵野树,鱼父更喜欢。整个树似乎一开始就没有长直过,没有一截不扭曲,感觉很挣扎,可不知为什么,鱼父却觉得它很自在。叶子也不绿,反而有点花白的颜色。整个树也很粗壮,树皮干裂着,但一点没有枯萎的迹象,难能可贵的是树身上没有钉任何牌子,自然也没有人打理。树身披满了干枯的藤蔓,让人觉得沉重。每一节树枝都很别扭的朝向天空,犹如和善的长者,并不因为藤蔓的纠缠而厌恶,一样在风中抖动花白的叶子,明显是在呵呵的笑。
不知道为什么,鱼父觉得自己有点象这棵树,但又不知道象在哪里。风开始忽然大了些,这个树狠狠的挥动了几下。鱼父觉得应该是自己长久注视它的目光让它觉得多少有些厌恶了,所以借着风劲儿冲鱼父扇扇,赶鱼父离开。对嘛,大家都差不多,彼此有什么好看的,不知道的还以为鱼父爱上它了,德性。鱼父被树扇的有些悻悻,娘的,看你这样子就知道你是棵公树,俺还懒的睬你呢。
鱼父掉头往山下去,下山不同上山,每一步要做到脚掌先着地,步伐要小,小腿随山势摆出,自然而然的踢踏下山,不累,姿势也不狼狈。山也许不喜欢鱼父这样的恶客,听听鱼父这家伙心里想的,竟然没几句好言语。溪水的哗哗声也湍急起来,急不可耐的送客。
走了很久,路过的村庄又回到了眼中,小水电站的轰鸣告诉鱼父已经回到了尘世。路旁的农户与收购竹排的人争论着数量究竟是241张,还是242张。这小小的一张就意味着7.7元,这是城市里接近半只烤鸭的数目,当然需要分的清楚明白。
后记:晚上回家,将今天独自一人的山路记下来。几年了,鱼父没有自己这么静静的走走看看想想,不赶快记录下来,也许明天就会忘掉了。
再后记:
本来今天的不快与小鱼有关,小鱼竟然因为不能玩水就躺在地上打滚耍赖,将头在地上碰的梆梆响。鱼妇又一次没等鱼父来得及教小鱼什么是对的,什么是不对就一把将小鱼抱起来哄。鱼父很生气,觉得自己教小鱼的时候总是被打断,小鱼也直着嗓子喊叫。
鱼父恼怒但又不想争吵,于是打定主意从中午开始就不理睬他。小鱼明显感觉到了鱼父的冷淡,一直在想方设法的接触鱼父。但鱼父始终板着脸,眼睛中也没有小鱼希望看到的温暖,而是充满了漠视,以至于无视。小鱼应该是知道鱼父生气了,不管做什么,鱼父都能感觉到小鱼总尝试在鱼父身边做,希望引起鱼父的注意。
晚上11: 30了,小鱼一直不肯睡,一直在吵闹。鱼父也不去理睬。后来鱼妇抱着小鱼来到书房,让鱼父回房间。鱼父站起身来,回身走向鱼妇,看着小鱼眼中讨好的目光,鱼父只说了两个字:“过来。”小鱼犹豫着伸出手(今天小鱼已经几次向鱼父伸手了,但鱼父都转身走开或者假装根本没看见),鱼父一把将小鱼抱过来,回到卧室,将小鱼放到床上,自己也躺在身边。小鱼乖乖的看看鱼父,然后安静的趴在鱼父怀里,不一会就沉沉的睡去了。